拉合尔老屋讲述锡克帝国沉浮

本报驻巴基斯坦特约记者  姚   晓

19岁的王子,即将继位,却在从父亲葬礼返回宫殿的途中,被城门上掉落的一块石头砸中。王子身后的士兵坚称,王子只是受了轻伤,并无大碍,但当宫廷医生赶到时,王子的头骨已被压碎。几个小时后,王子去世,锡克帝国进入风雨飘摇的末世,这一年是1840年。《环球时报》记者坐上南亚特色三蹦子,穿梭在巴基斯坦拉合尔的老城里,前往王子生前的私人行宫——瑙·尼哈尔·辛格庄园,这是锡克教时期留存至今的少数皇家住所之一。

老城寻踪

从阿克巴大帝1584年定都拉合尔开始计算,拉合尔老城已有400多年历史,它没怎么经历过改造,看上去显得更破败、更拥挤。三蹦子灵活地穿梭在充斥着行人和车辆的窄小巷道上。在这里,人与车、车与车之间的安全距离可以缩小至1厘米以内,眼见就要碰上,却又在倏忽间擦身而过。

三蹦子司机左转右转,在迷宫一般的路上行驶,记者甚至怀疑他可能也不认识路。突然,逼仄的老城景色豁然开阔,我们来到一片装有健身器材和游乐设施的空地,空地旁边就是古老的哈维利——瑙·尼哈尔·辛格庄园。

哈维利这个词源于阿拉伯语,意思是隔墙或私人空间,莫卧儿王朝时期在印度次大陆流行开来,成为庭院、豪宅、庄园的总称。在拥挤的拉合尔老城,拥有一块开阔又干净的地方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。这片空地以前是哈维利的花园,如今花园没了,但成为一片小小的居民活动区,也算功德一件。

抬头望去,哈维利的外墙上布满暗红色的花纹,虽已斑驳,但依然可以想象当初的繁复之美。哈维利有四层楼,二楼嵌有3个漂亮的阳台,中间一个大的,两侧各一个小的,上面三楼也有一个。这种阳台被称作“贾罗卡”,顶部有浅浮雕的拱门,底座上雕刻着色彩鲜艳的迦楼罗、鹦鹉、鱼等图案,具有明显的南亚特色。这种阳台有的被镂空屏风遮住,有的可以打开,住在里面的王公贵族能在这里欣赏外面的风景,或者接受民众的瞻仰。记者上前敲门,说明来意后获准进入参观。

进门后最外面的屋子如今大概被用作厨房,一位大姐正在炒菜。穿过这个类似门廊的厨房,墙上贴着学校介绍、学生守则之类的东西,记者这才意识到,这里已经是一所女子中学了。

这座哈维利是长方形的,中间有个庭院,四周有四层、四十几个房间,二楼的墙上还残存着很多花纹,依稀能感受到它最初的华丽与典雅。如今一楼和二楼的房间已经变成一间间教室,记者去的时候正是周末,教室里没有人。

楼梯很窄很昏暗,大概只能容一人通过。上到顶楼的一间小屋后,记者发现墙壁上满是壁画,而且保存很好。原来这间位于顶层的小屋被称作“Rang Mahal”,意思是“彩色宫殿”,也被称作“Sheesh Mahal”,意思是“镜宫”,因为木质天花板上有很多小镜子,这种装饰很有莫卧儿特色。

宫廷秘闻

这座豪华庄园本是锡克帝国的创始人兰吉特·辛格为长孙尼哈尔·辛格修建的,没想到他的儿子、孙子和曾孙接连在这里被“吞噬”,锡克帝国也在短暂的繁盛后衰落了。

16世纪初,当莫卧儿人从开伯尔山口南下印度时,“五河平原”旁遮普地区作为印度的北大门,首当其冲成为最早、最激烈的战场。在这场宗教、文化和社会的强烈冲突中,融合了印度教和伊斯兰教的锡克教诞生了。

旁遮普虽然土地肥沃,却像中国的中原一样,是个四战之地,在夹缝中崛起的锡克人战斗力极强,为了杜绝印度教的种姓制度,锡克男性以“辛格”(狮子)为姓,女性以“考尔”(公主)为姓。18世纪,锡克人在对抗印度教徒、莫卧儿王朝、阿富汗杜兰尼王朝的过程中,逐步建立起自己的军队,最终在1801年,“旁遮普之狮”兰吉特·辛格建立了统一的锡克帝国。

1839年,兰吉特·辛格去世,当了20多年宰相的迪安·辛格·多格拉愈发活跃。兰吉特·辛格的传人本该由长子卡拉克·辛格继承,但卡拉克有自己的宠臣,于是迪安先发制人,发动政变。迪安还告诉所有人,卡拉克打算将锡克帝国卖给东印度公司。在他的煽动下,卡拉克被废黜并被囚禁在瑙·尼哈尔·辛格庄园里。一年多后,1840年11月,卡拉克去世。据奥地利医生说,他死于铅汞中毒。

迪安选的傀儡君主是卡拉克19岁的儿子尼哈尔·辛格。11月5日,尼哈尔在拉维河畔为父亲举行火葬仪式,准备与随从一起穿过罗什奈门。突然,一块石头从城门上掉落,也有人说是旧的砖墙倒塌,一名随从当场死亡,尼哈尔本人也受了伤。迪安让几个炮兵将王子抬进拉合尔堡,禁止所有人入内,包括尼哈尔的母亲。几个小时后,迪安展示了尼哈尔头骨破碎的尸体,宣布王子死亡。

当时跟在王子身后的西方雇佣兵亚历山大·加德纳表示,王子只是受了轻伤,而将王子抬进拉合尔堡的5个人,其中两人神秘死亡,两人休假后再也没有回来。尼哈尔的死同样是一个谜。

尼哈尔死在了父亲葬礼的当天,那锡克帝国该由谁继承呢?他的母亲、太后昌德·考尔表示,尼哈尔还有个遗腹子,在他出生长大前,太后可以先摄政。确实,尼哈尔的妻子当时刚怀孕。但天不遂人愿,1841年7月,尼哈尔的妻子在瑙·尼哈尔·辛格庄园里生产,诞下一个死胎。于是,太后失去摄政的合法性,被迪安囚禁在这座庄园中。1842年6月11日,太后在美丽的阳台上被仆人打死,头骨尽碎。有人说,这名仆人与迪安是同乡。至此,在外人看来,迪安已经连续杀死4位兰吉特·辛格的亲人,包括一个婴儿。

兰吉特·辛格的宫廷中有锡克教徒,也有印度教徒和穆斯林,迪安所在的家族是印度教徒。当迪安再次拥立兰吉特·辛格的后继之人时,遭到拥护昌德·考尔太后的锡克教徒的反扑,迪安遇刺身亡,锡克帝国陷入无休止的内讧……

夕阳余晖

后来,英国人通过两次英锡战争,1849年彻底吞并锡克帝国。这座吞噬了兰吉特·辛格一家的行宫,也被英国人改造成维多利亚女子中学,一直沿用至今。

记者站在顶层的露天阳台上,俯瞰拉合尔老城,听着过去发生的故事,看着眼前早已斑驳的建筑,老城的一砖一瓦似乎都在诉说着过往的惊心动魄。

这里虽然已经成为女子中学,但古迹保护做得不错,并没有违和之处。孩子们在这里读书,让这座古老的建筑生出了新的希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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